召唤兽异闻录:苍凛为何杀了他
天地苍茫,亘古不变,人道气运多舛,或高或低,或浓烈或黯然。人心贪欲无穷无尽,因此衍生出一套镇压气运的秘法。
陈国,国都西北角,被列为禁地,无论皇族显贵还是平民百姓,但凡踏入此地者都会被射杀。那是一片幽黯森然的群殿,无数高楼飞阁屹立,空中廊道交织错落,恢弘无比,却毫无人烟。野草丛生,遍地枯骨,不知多少人丧命于此。
一队禁军行进在这群殿之中,领队的手里押着一个孩童,朝着错落的殿宇深处走去,那孩童睁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,却只能看到那高大破败的殿门和污迹般般的牌匾。队伍走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,到了禁地最深处的一座宫殿前,这殿门虚掩,阴冷的寒风从殿门拼命往外挤,凄厉的风声让人汗毛倒竖。
领队的一拜手,队中的禁军连忙上前,数人合力将这殿门推开。说来也怪,殿门推开的一瞬间,那狂风忽然消失。这时孩童才看清,那殿中亮着两排幽幽的烛灯,待走进了殿里才看到,这哪是什么烛灯,分明是鲛人的长明灯。殿中空空荡荡的,中央有一口井,湛蓝的光芒从井底翻涌上来。还没开得及张口问,孩童脑袋一疼,就晕了过去。
“走。”禁军头领转身离去,将殿门重新掩好后,一行人朝着东城的皇宫行去。
“你说这孩子还能活吗?”
“那肯定活不了,给灵兽的祭品肯定被吃的干干净净。”
“真可怜啊……”
“嘘,别让头听见,赶紧跟上。”
……
冷,非常冷,漫天飘荡着大雪,铺天盖地,仿佛要压塌这大地似的,孩童拼命跑着,想跑出这无尽的雪地,但不管跑向哪里,入眼的都是漆黑的天宇和漫天的雪花,只有两轮清月挂在雪幕之上,一动不动的盯着他。雪越下越大,渐渐的将他淹没,寒气透体,一丝丝体温正在流失……
“再不醒你就要死了。”忽然,那天上的两轮清月破开风雪,化作两只眼瞳,那孩童一个激灵,睁开眼一看,周围哪还有什么茫茫大雪,自己正躺在地上,周围涌动着的全是湛蓝的光芒。虽然醒来,但是那寒气依然挥之不去,他抱紧膝盖,抬头才发现,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翩翩公子,手握长笛,一身空灵蓝衣,湛蓝的长发和冰冷的瞳孔。
“算你运气好。”那公子淡淡的说到,转身坐到了一张石桌后,自顾自得倒了一盏酒,闭目细品起来。
这时孩童才回过神来,环顾四周,发现这只是一个比较宽阔的洞窟,莹莹蓝光照亮了每个角落,除了中间的石桌,墙壁上还雕镂了许多格子,放着一本本的书籍。在身后则是一个柔软的草垫,头顶则是那漆黑的井口。
“定阳多谢先生救命之恩。”孩童起身理了理领袖,将灰尘弹去,朝着品酒的公子行了大礼。
那公子眼皮都不抬一下,好似那美酒是天下美味,已经沉醉其中。陈定阳见此不敢起身,就这么一直跪着。
一盏酒品完后,那公子才抬眼懒声说到:“起来罢。”陈定阳如获大赦,起身后站在原地好奇的看着他。
“盯我作甚?”公子再斟一盏酒,细细品着。
“外人都传,这盛国殿里的灵兽是食人的,难道先生已经将那灵兽斩杀了?”
“呵。”蓝衣公子听罢放下酒盏,挽起衣袖,露出手腕上那密密麻麻的咒文,嗤笑道:“我便是那灵兽,至于吃人的传言,怕是为了让人远离此处编造的谎言吧。”
陈定阳惊得瞪大眼睛,不可置信的问道:“那之前献祭的……”
“祭品?全都冻死了。”蓝衣公子翻开书册,不再答话,一页一页默默的看着书。
这时陈定阳才觉寒意依旧,不曾衰减,手僵脚麻,只能不断的搓着手脚,又从草垫上取下一张毯子,裹着坐在角落里。他偷偷看蓝衣公子翻阅书籍喃喃自语,独自斟酒对空邀盏,实在寂寞。唯一能陪伴他的就是那满洞的流光,时而急转时而飘散,辗转凝合在他指尖,又倏然泯灭在手心。
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,陈定阳的肚子已经是空空的,饥饿难耐,加上寒气刺骨,脑子都要木讷了。
抿了抿冰冷的嘴唇,陈定阳试探的问道:“先生?”
“嗯?”蓝衣公子头也不抬。
“先生不觉得孤独吗?”
孤独?这个字眼似乎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耳朵里了,因为他百年来一直是孤独的,无人说起,他自然也不会说。他名苍凛,原本为天地所诞的灵兽,舞风弄雪,执掌寒风冰雪,却在数百年前无端被奸人设计陷害,一身修为被削了七七八八,这才被陈国所俘,当作镇压国运的灵物锁在这盛国殿下。孤独是自然的,论谁百年被囚,都不会欣喜吧。
苍凛沉默,许久后才开口:“你这小儿懂什么,光阴无情,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,和这亘古便存在的皇天后土比,哪有什么孤独。”
“那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事情呀。”陈定阳裹了裹毯子,抖着声音说到:“外面可有意思了,南街的包子,西巷的面人,还有皇城外的槐花蜜。”
苍凛不语,只是听着陈定阳不断的讲着凡间的鸡毛蒜皮的小事。哪里的知了多,谁家的米饭香,那皇城里有什么有趣儿的,母亲又是如何疼爱自己。只是讲着讲着陈定阳就哭了起来,小小年纪便被投入这盛国殿里当作祭品,毕竟是小孩子,故作坚强的外壳不知不觉就瓦解,内心柔软脆弱的一面就流露了出来。
陈定阳抽泣着讲着母亲的故事,如何在雷雨夜晚搂着自己入眠,又如何在案上一笔一笔教自己识字,最后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。苍凛见此叹气一声,转身从身旁的酒坛里盛出一碗酒糟,搁在陈定阳面前。又大袖一挥,满洞湛蓝的流光聚拢在他手中,收入了袖中,顿时洞里暖和许多。苍凛又动用术法,将大殿内的长明灯摄了进来,虽然不及蓝光明亮绚丽,但也不至于一片漆黑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陈定阳才从睡梦中醒来,一睁眼便看到那碗酒糟,连忙狼吞虎咽的消灭干净。
看着大口咽着酒糟的陈定阳,苍凛悠悠的说到:“你应该是陈国皇族吧,却不知为何作为祭品丢到我这里了。”
陈定阳咽下嘴里的酒糟后擦擦嘴巴说到:“不瞒先生,我是陈国二皇子,那日清早,母亲被宣去了明德殿,然后就有人进来把我抓走,丢来这里。”
“哼,又是这等恶心事。”苍凛重重哼了一声,接着道:“凡人就是尔虞我诈,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权势相互倾轧,可笑可悲。”
早在百年前,苍凛在天山望雪崖和一个凡人相遇,两人相伴而行,谈书论剑,抚琴吹笛,视为知音。那知音之后因为太子继位一事,造皇兄暗算,苍凛赶去救援,结果被国师设阵夺了一身修为,若不是最后知音拼死相救,怕是现在早就飞灰湮灭。
“你这小儿心地倒是纯挚,我送你上去,你找了机会早早离开吧。莫要陪着这陈国一同灭亡。”说罢苍凛一抬手,将那陈定阳从洞口送了上去。
抚摸着手腕上明灭不定的咒文,苍凛笑道:“快到了。”
陈定阳被送出去后,还恍如梦中,直到他呆呆的走出大殿,被守卫发现,才回过神。
陈定阳被护送回宫,谋害皇子一案不出数日便破了,陈定阳的兄长因心术不正被贬为庶民,其党羽全部押入大牢,择日问斩。也因从盛国殿活着归来,陈定阳格外受到重视,不仅国师说陈定阳是陈国重复荣光的希望,就连文武百臣也一致上奏立其为太子。而陈定阳被接连而来的消息冲的不知所措,早已经忘记了苍凛的话。被立太子后,陈定阳却是发奋起来,无论文武,皆是数一数二的,见者无不咂舌赞许。年纪方才十六便连破赵国七城,一时声名显赫,风头无二。
陈国禁地盛国殿中,那井底的蓝光也是一日胜过一日,苍凛腕上的咒文越来越淡,几乎不见。
而外面陈国也正处于危机时刻,赵魏齐三国纵横联合,讨伐陈国。陈国疲于应备外敌,谁知朝中他国奸细又挑拨离间,几度让陈定阳被夺太子位。
因为朝政之乱,军粮又屡出差错,前线基本一触即溃,战火从陈国边境很快就烧到了国都附近,三国联手,自然是摧枯拉朽。
陈国国都外,三国联军扎营百里,气势汹汹。陈定阳站在城墙上,内心苦涩无比。任凭自己再如何勇猛,都抵不过千军万马,任凭自己才智再高人一等,面对悬殊的兵力,也无计可施。
“先生!”陈定阳忽然想起被遗忘许久的西北禁地,自打他回宫后,便上书父王不再向盛国殿供奉祭品。时间一久,这禁地也就渐渐淡忘了。
苍凛坐在石桌后,缓缓斟满酒盏,细细品尝之后,听着外面的喊杀声笑了,他看着坐在面前的陈定阳,问到:“你觉得陈国用秘术妄图延绵国寿,是对是错?”
陈定阳早已脱去往日的稚气,思索片刻后答道:“若是百姓可以安居乐业,免受战乱之苦,自然是对的。”
苍凛咂舌摇头,幽幽道:“万物气运自有定数,气数将尽,就算搜尽天下珍宝镇压又如何,无非是苟延残喘,却再也迎不来往日的辉煌。人类最擅长的就是违抗命数,终究落得一败涂地。就好似那太古洪劫,若是一开始就顺承天命不去填河筑岸,也不会被那万顷波涛吞没干净。”
“所以,镇压国运也只不过将这江山的寿命稍作延长,同时也毁灭的更彻底。”
看着陈定阳迷茫的眼神,苍凛继续说到:“就算镇压国运,那气数也是缓缓流尽,最终还是迎来毁灭。这就好比万物冬灭春生,你若非让那花柳冬日绽放,怕是伤了根本,来年春日也生不出芽来。”
“同样,陈国在百年后还有鼎盛之日,只不过你们已经亲手葬送了这个契机,硬生生用一个破败的陈国毁了所有。”
陈定阳这才明悟过来,连忙下跪道:“定阳知错,还求先生施展身手救这陈国百姓于水火之中。”
“你且离去吧,当你看到陈国彻底毁灭的那一刻,你就明白你此时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幼稚可笑。”苍凛挥袖,陈定阳直接被送出了盛国殿外。
……
浴血奋战,陈定阳双目已经被鲜血染红,所看之处皆是血色。终是寡不敌众,在皇宫承天殿前,陈国的皇族显贵被围堵在此。
“就按照规定的,将陈国皇族流放蛮荒,这陈国土地三国均分。”
“你齐国就这么点兵力还妄图平分陈国?”
“……”
看着眼前肆无忌惮谈论分割土地的人,陈定阳目眦尽裂,一股怒火几乎压不住,若不是答应了放陈氏子弟一条生路,怕他早冲上去决一死战了。
“好,就这么定了,来人,把陈氏皇族押走!”魏国领军的四皇子话音未落,周围众人觉得温度骤降,忽然听得从西北角传来一声巨响,遥遥望去,只见那西北群殿崩摧倒塌,荡起大片灰尘。
“我不允许,谁敢放他们走?”一个儒雅温和的声音响起,四周忽然飘起雪花,原本明晃晃的天瞬间变得漆黑无比,陈定阳熟悉无比的湛蓝光芒铺遍漫天,结成一座冰桥,一名蓝衣公子从桥那头缓步走来。
“先生!”陈定阳激动的朝着苍凛跪下,旁边的敌军一个哆嗦,看样子陈定阳和这神秘人有交情。
那苍凛飘飘然落在地上,笑着说到:“定阳起来吧,你可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?”
陈定阳忙答:“不敢忘!”
“那就好。”苍凛转过身,看着下面乌压压的大军,目中寒光凛冽,傲声道:“今日,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,我生平最恨玩弄权势的人为贪欲而叨扰苍生。”
那联军倒是机灵,见苍凛是敌非友,早已悄悄退下百米,一声令下,无尽箭矢朝着苍凛飞而来。
苍凛飘身飞起,脚下绽放出一朵冰花,片片花瓣氤氲着雾气,袅袅旋转,将那箭矢尽数挡下。笛声忽的响起,漫天大雪骤然凝聚,化作道道冰凌激射去,看着密密麻麻的冰凌,那联军的头皮都要炸了,还不等跑出几步,个个都被串了个囫囵个。
陈定阳在后面激动的看着苍凛大杀四方,无比庆幸当初和苍凛的一段际遇,不然怕是陈国就要灭亡了。
不消多时,苍凛就从空中落下,放眼望去,那血流成河,朝着那皇城外淌了去,皇城大大小小的池子里也都染得血红。
苍凛看到陈定阳,笑道:“一个都没跑掉。”
陈定阳带着陈氏皇族集体跪下,“谢先生救国之恩!定阳此生难报,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先生!”看着漆黑的天幕上悬着两轮清光,和当年那个梦几乎一模一样,陈定阳长舒一口气。
苍凛见此微微一笑,说到:“定阳,看来你并没有记住我的话。”说罢,那漫天冰凌一转,朝着陈氏皇族砸来。
“先……”陈定阳惊恐的看着苍凛,话还没说出口,一道冰凌就穿喉而过。身后的惨叫声四起,只两个呼吸就没了声响。
苍凛弹弹衣袖上的灰尘,看着陈定阳死不瞑目的眼睛,淡然转身离去。
“你这小儿心地倒是纯挚,我送你上去,你找了机会早早离开吧。莫要陪着这陈国一同灭亡。”
“所以,镇压国运也只不过将这江山的寿命稍作延长,同时也毁灭的更彻底。”
定阳啊,看来你并没有听进我的话……
……
凡事皆有定数,万事谨慎,当你作出一个决定时,在未来不可见的地方,就会发生相应的改变。
《世说》:天孕灵兽,掌风控雪,居于天山。睿智多谋,博闻广识,曰苍凛。